精密計算下的回顧與致敬《梅艷芳》為港產片殺出新路?

電影《梅艷芳》尚未上映就已經十分矚目,網上盡是應否入場的討論。到電影在香港開畫,第一天(11月12日)的票房已達311萬港元(不包括優先場),締造香港電影本年度上映首日的最高紀錄。由這走勢看來,《梅》片差不多已可肯定會成為本年度港產片的賣座冠軍。

觀眾對名人傳記片的期望

這部電影惹人談論,主要在於這類傳記片從來不易討好,尤其對象是已去世的近年流行文化偶像。從以Queen樂隊主音歌手Freddie Mercury作主人翁的《波希米亞狂想曲》(Bohemian Rhapsody,2018)可見,已故偶像的「粉絲」(fans)最在意的,是製作人是否在消費死者,只為求吸引支持者入場,即所謂「發死人財」。當然,若純粹用這種陰謀論,則任何人物傳記片都不應該開拍,這實在說不過去。一般較理性的粉絲和電影觀眾,大抵會用兩個有別於一般電影的標準來看某部傳記片「消費死者」的意圖是否成立、應否支持:片中角色(特別是主人翁)的外形和神態要酷似真實人物;故事內容要符合歷史,沒有誇張失實,嘩眾取寵。

圖片截自《主場新聞》網站
圖片截自KKnews

因此,《梅》片要票房和口碑成功,擺脫「消費死者」的嫌疑,必須先闖過這兩關。平情而論,我們只能要求演員的演出盡可能接近真實人物,但要完全形神俱似則沒有可能。《梅》片由王丹妮飾演梅艷芳,筆者認為已頗為神似,以新人來說,演技也相當不俗。觀眾對這角色自然要求甚高,坊間好評遠多於負評,其實已難能可貴。此外,飾演梅愛芳的廖子妤同樣出色;反觀飾演張國榮的劉俊謙和個別男角,神似程度則較為遜色。論「人物神似」,相信《梅》片大體已獲粉絲接受。

筆者並非梅艷芳迷,無法評斷片中內容是否完全忠於事實,不過暫時似乎未見有梅迷(以至普遍港人)提出有情節嚴重與事實不符,相信創作團隊的考證工夫做得相當深入,也可說已過了上文所說的另一關。至於電影迴避了某些情節和人物,部分觀眾或會感到不滿,但從現實考慮,這也是合理的處理方法,不必深責。

整體來說,《梅》片無疑是成功的商業製作,娛樂性豐富,歌舞場面編排悅目,個別情節頗為動人,梅艷芳真人的舊片段與王丹妮的新畫面前後穿插,更見巧思。當然,這部電影也有可以批評之處,故事流於平鋪直敘,未見有較強烈的戲劇衝突情節,人物性格不算立體深刻。不過,這種不足也可能是創作團隊審慎計算之下的結果:避免呈現較強的立場或視點,開罪粉絲;真正用以吸引觀眾的,是梅艷芳本身的傳奇,以至港人對昔日美好歲月的緬懷,重要的是模擬昔日場面(不論是紅館演唱會,還是茘園或酒廊,又或是張國榮的喪禮)的技術執行出色。

香港流行文化   電影素材寶庫

從電影工業的角度出發,今天能花巨資拍純本地題材電影,同時市場反應理想,《梅》片已經值得讚賞支持。最近數年,不計算和中國內地合拍的製作,純港產片製作數量減少,規模縮小,影評人兼導演舒琪在去年一個訪問中甚至提出,我們應該暫停港產片製作,因為目前絕大部分港產片已無法在商業上真正自負盈虧,既需要不計經濟回報的贊助,也需要台前幕後以「義工」形式用遠低於市價接拍。《梅》片雖然有內地資金,應算是合拍片,不過創作上更類似純港產片:不是合拍片慣見的動作片類型,內容純粹取材於香港。另一方面,製作規模卻有別於近年的小本經營,作較大投資,而從目前票房看來,相信不會虧本,甚至有利可圖。由此看來,這類傳記片會不會成為較大製作港產片的新出路?

《梅》片證明,黃金時代的香港流行文化仍是我們現在可以取材的寶庫。香港過去拍攝過的傳記片不少,但主人翁大多是黑白兩道人物或武術界中人,真正以流行文化人物為題材的不多,若不計算紀錄片,除了《梅艷芳》外,記憶中過去二十多年間只有《南海十三郎》(1997)、《李小龍》(2010)和《兄弟班》(2018,以溫拿樂隊為題材)等而已,後兩者的製作規模都不大。日後可供香港電影使用的流行文化素材仍有很多,角度也可以多樣,致敬固然是其中一種方式,強調保存和探索歷史、分析批判或承先啟後也未嘗不可。同時,從商業角度來說,對本地以至世界各地曾受香港流行文化薰陶的人,這類電影都有一定吸引力。

無疑,港產片過去曾有一窩蜂搶拍同一類型,不斷重複,粗製濫造的惡劣往績。假如香港電影人真的會繼續拍傳記片(且不論會否成為熱潮),我們期望這些製作都會認真嚴謹,不會惹來「消費死者」的批評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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