粵劇的另一個舞臺──偶戲演出特色和文化藝術價值

班主陳錦濤有時在前臺舉偶,有時在後臺代唱。當天是2021年1月27日元朗橫洲太平清醮正日。(攝影:鄧鉅榮)
班主陳錦濤有時在前臺舉偶,有時在後臺代唱。當天是2021年1月27日元朗橫洲太平清醮正日。(攝影:鄧鉅榮)

粵劇是香港具代表性的傳統表演藝術。以新冠病毒爆發前的一段時間為例, 2017年3月至2018年2月合共演出921場,包括279場神功戲,平均每日2.5場,演出場次比音樂、戲劇、舞蹈三個界別都多。[1] 也許不是很多人留意,除了真人演出的粵劇,香港還有用木偶演的粵劇。木偶粵劇的唱腔、音樂、做功、武打、戲服、化裝、演出劇目,以至習俗、儀式基本上與真人演出的粵劇一樣,但偶戲的演出場次遠比人戲少。

演期疏落

新冠病毒大流行之前,港九新界及離島每年都有地方組織在神誕或打醮時上演神功戲,大部分是真人演出的粵劇。近年木偶粵劇間中仍會在打醮時上演。醮是脫胎自道教儀式的民間祭祀活動。在醮場演木偶戲是為了安撫孤魂野鬼,希望他們不要騷擾人,也藉此酬謝神恩,並求神繼續保佑。按照民間習俗,打醮先演偶戲,如資源充裕就再演一臺人戲。

以下是香港過去幾年木偶粵劇的演出資料。2021年有兩臺木偶戲,分別是元朗山廈村10年一屆太平清醮和元朗橫州聯鄉8年一屆太平清醮,每臺演4日7場(開臺夜加上其後3天的日、夜場),合共14場。2020年雖然有地方打醮,但是主會沒有聘請木偶班。2019年塔門聯鄉10年一屆太平清醮,演了5日9場。2017,2018兩年有打醮,沒演木偶戲。

2021年元朗橫洲打醮,木偶棚設於誦經棚旁邊。(攝影:鄧鉅榮)
2021年元朗橫洲打醮,木偶棚設於誦經棚旁邊。(攝影:鄧鉅榮)

打醮之外,廟宇重修開光亦有請木偶班演戲的習俗。民間相傳木偶可以擋煞,又說,若然煞氣大,木偶會裂開。2016年大澳楊侯古廟重修開光,演了1場木偶粵劇。

目前僅存一班

近年的木偶粵劇神功戲都是由陳錦濤主理的「華山傳統木偶粵劇團」接演。這是目前香港碩果僅存的木偶粵劇班。除了零星的神功戲,政府及民間機構有請「華山」做免費演出和講解,每年大約三數場。由於演出機會少,團員都不是全職的,接到戲才湊合。

陳錦濤生於1947/48年,廣東中山人,父親陳榕植(藝名陳玉堂)是木偶戲班的鑼鼓樂師和偶戲師,自少耳濡目染,並得父親的同行從旁指點,但從未正式拜師,十三、四歲起在「中山木偶粵劇團」工作了3年,其後加入當地的「藝聲劇團」做粵劇,1978年來港定居,參與「廣東手托木偶劇團漢華年班」的演出,1985年註冊成立「華山傳統木偶粵劇團」。[2]

傳統正在流失

1966-67年間Alan Kagan在香港考察木偶粵劇,根據這些資料寫成的博士論文,為此前半世紀的香港木偶粵劇狀況提供了重要的參考。[3] 木偶粵劇在1960年代末已經式微,只剩「大世界」和「勝利年」兩個戲班。這兩個戲班都用杖頭木偶,一手握着支撑偶頭的主桿,做出頭部及上半身的動作;另一隻手握着一對藏在戲服裏的「手機」做出手部動作。手機主要由拗彎的竹枝製成,一端裝上木雕指掌;一端由偶戲師握着操控。除了特別情境,如《六國封相》的坐車功架「曬靴」,杖頭木偶一般沒有腿。一些木偶有機關,眼睛、下巴可以開合。不少地區都有杖頭木偶,細節會有差異,廣東一般叫做「手托木偶」。

當時兩個戲班的木偶同為杖頭,結構和操控方式卻不盡相同。「大世界」的木偶有軀幹,以一塊木雕成,偶戲師用左手握着支撑軀幹的竹竿,維持在胸膛的位置,行內叫做「揸竹」。「勝利年」的木偶沒有軀幹,頸部連着短柄,偶戲師要伸直右手舉起,行內叫做「揸頸」。揸頸的方式讓偶戲師有較多發揮空間,透過手腕、手肘操控,頭、頸、身的動作可以有較多變化,令木偶更加生動,但手臂長時間伸直舉高木偶,肌力、體能要求十分高。當時的偶戲師是邊舞邊唱的,往往因手臂高舉重物而導致肩頸繃緊,唱起來就倍加吃力。Alan Kagan指,兩種木偶不會出現在同一個戲班。

就筆者考察所見,「華山」的木偶沒有軀幹,班主陳錦濤用揸頸的方式操控,團員大都揸竹,後者將頸部下面的短柄插入長竹竿。此外,「華山」現已改用塑膠偶頭,班主透露這是基於木材成本和偶頭重量的考慮。以膠偶取代木偶,無論在儀式內涵及工藝承傳方面都有討論空間。

2021年元朗橫洲太平清醮正日下午,華山傳統木偶粵劇團演出《征袍還金粉》,偶戲師左手握主桿,右手操控「手機」。(攝影:鄧鉅榮)
2021年元朗橫洲太平清醮正日下午,華山傳統木偶粵劇團演出《征袍還金粉》,偶戲師左手握主桿,右手操控「手機」。(攝影:鄧鉅榮)

至於演出,過往偶戲師一人既舞且唱,情感表達較能契合。「華山」為打醮的鄉村演出時安排了歌隊現場代唱,並由樂隊現場伴奏。演唱者圍坐在後臺的一張桌旁,看不見木偶表演的情況,樂隊的位置則看到。班主有時會掛着無線咪出場,邊舞邊唱。在推廣性質的示範演出中,「華山」播放商業性唱片。此外,神功戲的儀式亦有縮減。例如,「華山」在2015年錦田10年一屆太平清醮有演開臺戲《六國大封相》,2021年兩臺打醮偶戲都改演比較簡短的《小賀壽》、《加官》、《小送子》開臺,最後一晚的《封臺》也省卻了。

藝術與社會文化價值

木偶粵劇和真人演出的粵劇都與祭祀、鄉族、宗族、地方社會密切相關,不是純粹的表演藝術,社會文化價值高。

偶戲在藝術上有自身的美學意趣,人戲不能取而代之。前「中山木偶粵劇團」藝術委員鄭珠指,木偶戲的特點是能人所不能的「特技」。[4] 木偶演文場戲亦別有興味。2006年首屆「金獅獎」全國中青年木偶皮影技藝大賽最佳表演獎的參賽作品是《帝女花.香夭》,為了刻劃公主、駙馬服毒殉國的情境,表演者設計了連串細膩的動作,例如一出場駙馬就雙手輕輕扶着公主,接着互望、低頭,再攙扶,又例如唱到「相擁抱,相偎傍」,駙馬、公主起雙水袖,互搭水袖,深情對望。[5]

木偶戲雖靜猶動,似假還真,別具感染力。

2021年元朗山廈村打醮,1月13日晚上開臺,戲偶懸掛於後臺的繩索上。(攝影:鄧鉅榮)
2021年元朗山廈村打醮,1月13日晚上開臺,戲偶懸掛於後臺的繩索上。(攝影:鄧鉅榮)

保育的下一步

木偶戲在2014年納入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清單,政府陸續推行保育措施。最近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辦事處推出展覽新系列,展品中有廣東木偶〔暫因疫情閉館〕,並舉辦了示範講座,邀請「華山傳統木偶粵劇團」班主陳錦濤主講,展場上的木偶也是特邀陳錦濤為這個展覽用木材製成的。公眾透過這些活動可以獲得廣東木偶的基本知識。

就目前的情況來看,若要讓木偶粵劇在香港存續下去,就要有新生代傳承人,無論是表演技藝,或木偶製作都需要專業培訓,也要讓下一代了解木偶粵劇的習俗、儀式及文化內涵。

鳴謝:華山傳統木偶粵劇團


[1] 香港粵劇學者協會:〈香港粵劇演出台期研究報告2017-2018〉,香港藝術發展局:〈香港藝術界年度調查報告2017/2018〉。

[2] 曹本冶編著:《香港的木偶皮影戲及其源流》(香港:香港市政局,1987),頁68。

[3] Alan Kagan, “Cantonese Puppet Theatre: An Operatic Tradition and Its Role in the Chinese Religious Belief System” (Indiana University, 1978).

[4] 鄭寧恩訪問,張文珊整理:〈尋覓民間瑰寶:中山三鄉木偶〉,《香港戲曲通訊》(香港中文大學戲曲資料中心),2005年第13期,頁4。

[5] 孫麗泉:〈觸動杖頭木偶的靈魂〉,《南國紅豆》(廣州文學藝術創作研究院),2011年4期,頁60-61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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