輟學追夢的粵劇少年──思索推行學藝雙攜的教育

康華演《乾坤鏡》踩蹻舞關刀(攝影Ringo Tang)

商場直播奧運賽事的屏幕前,市民為香港隊打氣的叫聲直透防疫口罩,公共空間裏乍現久違了的歡愉。港隊奪得劍擊金牌和游泳銀牌後,乒乓球女團晉身銅牌賽。兩間電視台分別安排不同女團成員的父母在鏡頭前見證獎牌誕生。三位精英運動員的成長背景一時間成為城中熱門話題。根據傳媒報導,李皓晴、蘇慧音和杜海琹都是土生土長的香港女子,她們不約而同在十五歲退學,成為全職運動員。

粵劇界也有輟學追夢的少年。

去年秋天,康華(原名廖康華)、御玲瓏(原名徐倩殷)參演《玉皇登殿》,是疫情稍緩時一齣香港製作的大型粵劇,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,八和會館製作,公演了五場。她們在不同場次擔演同一角色──桃花女,持劍出場時,戲服的飄帶隨着步履輕輕搖曳,展現仙子的風姿,至腿部提起,才讓觀眾看清楚她們穿的是鞋底不足三寸的「蹻」。舊時旦角演員從小練習蹻功,好像穿着一雙斷了鞋跟的高跟鞋走路,甚至打鬥,全程只有前面三隻腳趾着地。

神奇「蹻」功

清廷禁女演員時期,京劇男旦把蹻功練到出神入化,不單藉着模仿紥腳(纏足)女子的三寸金蓮來加強性別扮演的說服力,而且通過這種技藝讓戲曲觀眾獲得奇幻的美感經驗,例如紥腳俠女所向披靡就十分神奇,虛幻的戲劇真實令人物活靈活現。清廷解禁之後,女旦也練蹻功。自上世紀50年代起,旦角普遍都不踩蹻演出,長時間練習蹻功的演員很少。

康華、御玲瓏現年三十出頭,至今練習蹻功十多年,是香港土生土長的粵劇旦角演員,為了專注學戲,不約而同於中三後輟學。

她說「起水泡」,她便說「生雞眼」。她說「瘀甲」,她便說「爆甲」、「甩甲」。我請御玲瓏和康華分享踩蹻背後的故事,她們就像唱雙簧般一搭一和,提及這些周而復始的傷患時,竟然雙瞳閃爍,笑靨生花。

御玲瓏(左)和康華(右)自少女時期置下的蹻(攝影Ringo Tang)

康華的師父認為旦角第一件事就是學踩蹻,於是讓她每天踩着蹻在一方磚上站立一小時,從最闊最矮的一面開始,穩了,就站在較窄較高的一面,最後把石磚直豎起來,站到最窄最高的一面上。小腿,大腿,臀、腰各部位的肌肉都要穩住,稍一洩氣就連人帶磚塌下來。就這樣站了一個月,師父才讓她學習其他踩蹻的技巧,那年康華十二歲。御玲瓏雖然也是師徒制出身,但她的師父並沒有從第一天起就教她踩蹻,後來她自己表示想學,十五歲開始練蹻功。

十多年來,她們仍然記着師父的要求:別讓觀眾一眼就看出你踩着蹻出來,意思是踩着蹻卻要像沒踩般自如。她們異口同聲強調,這是最基本的。事實上,戲好看與否,不在於刻意展示高難度動作,在於舉手投足都是劇中人。戲臺上的舉手投足全是技藝。

康華、御玲瓏在不同階段拜於不同師父門下學藝。她們都成立了自己的劇團,也不時搭班演出。今年初,她們參演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,穆如室製作的《乾坤鏡》(五代同台版),康華演水中龍母,踩着蹻踢槍、耍雙鞭、舞大關刀。御玲瓏演端莊、癡情的狀元夫人,琢磨唱腔,表達內斂的濃情。

最近,御玲瓏以自己的班牌主演《鍾無豔》,畫臉譜的刀馬旦戲,場場舞刀弄槍。康華以自家的班牌主演《雙槍陸文龍》,上半場演陸夫人,唱旦喉;後半場演陸夫人之子,有別於粵劇文武生以接近自然發聲的平喉演唱,她以高亢清越的小生喉,演繹未轉聲的少年陸文龍。她們的作品展現出與《帝女花》、《鳳閣恩仇未了情》等香港常演劇目截然不同的藝術風貌。

御玲瓏畫半臉演《鍾無艷》(攝影Ringo Tang)

保護粵劇 培育新一代

粵劇在2009年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《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》,成為香港唯一的世界級非遺項目,確認急需「保護」。過去十多年,香港政府及民間團體都有投放資源保護粵劇,包括兒童及青少年粵劇培訓。例如,八和粵劇學院在2008-09學年開始提供四年制的青少年培訓課程,收生年齡十三至二十歲。香港演藝學院戲曲學院在今年秋季首辦一年制的青少年粵劇課程,入學年齡十二至十八歲。查篤撑兒童粵劇協會的課程,最低入學年齡四歲。這些粵劇班都是每周上課一天,周六或周日,屬課外或工餘活動的性質。

香港乒乓球總會在2003年推出「育才計劃」,以奧運為目標,在十二歲或以下的小球員中挑選有潛質並且願意的參加,每周訓練五天。奧運銅牌得主李皓晴十二歲起透過這個計劃接受重點培訓。主流課程不可能適合每一個兒童及青少年。當孩子展露不一樣的天賦和志趣時,如果社會沒有為他們提供適切的教育,這些孩子的路就會很崎嶇。除了技巧訓練外,也必須讓孩子讀書,只是所讀的書不盡相同。

學藝雙攜的演員所演的戲,可以觀照世界,觀照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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